【仲孟】式微(第四十四章)(先婚后爱)

漫天飞雪覆了来时的痕迹,裹着貂裘立在白茫茫的一片中,手冻得麻木,却仍反反复复摸索着袖间物件。依稀听着动静,回头却又不是,这般错了几次,一时间觉得他不会来了,却又舍不得走,好在佝偻着背的老太监低声劝说时,终是见到了那自月门缓步而来的身影。

虽披着狐裘,可依旧显得身形单薄,整张脸都埋在茸茸的白毛里,衬得剪水双瞳宛如墨玉。

转过亭台,到了跟前,仲堃仪赶紧迎上去想拉他手,却被他退开半步躲开,只好悻悻收回手道:“怎的袖炉都未拿?”

孟章站在那处不言语,仲堃仪便心慌撩乱。眼见着他的肌肤被雪映得晶莹剔透,仿若随时也要随着春风化了,如何都留不住。

“晏明。”只一声,心下便翻江倒海,想起艮墨池回的那些话,孟章定是知道了,而前日里一气之下又那般待他,真是悔不当初。“那日听你说要回去,我便乱了方寸,本该多问一句……”

见孟章虽不接话,却也并未就此离去,这方一鼓作气地将百转千回了数遍的话都说了:“攻太行关前,士气低迷,不过是借来的兵,无人愿舍身忘死,可攻城略地最忌怠惰因循,故而我命人烧了粮仓,绝了后路,逼得他们一鼓作气攻下关城。那几人我本是安顿于天玑的,哪知他们竟会入得天枢边境,为苏严所获……于宁安城,也是我着人挑唆林启向北狄通风报信,只因当时敌众我寡,定胜不过钧天大军,但若北狄攻入阜城,仲达再如何糊涂也不会置若罔闻,必将先平外患,再惩内乱,而拖延这几日,瑶光补给业已抵达,备足了弹药、军粮方可一战,只是未料林启狗胆包天,致你我进退维谷。”

孟章听这一番话,只觉得五味陈杂。

他从未疑过仲堃仪,直到为苏严送行那日,听他话中有话,一问之下方得知那封被仲堃仪烧了的信里,写的便是他于边境捕获两名天权逃兵之事,这信是用彼此约定的暗语写就,仲堃仪看不明白,但却猜到了些许,也不知在天枢安插了多少耳目。当时大战在即,苏严便未提及此事,怕孟章因此与仲堃仪生了罅隙,前功尽弃。如今尘埃落定,他方和盘托出,便是怕孟章今后吃了暗亏,教他忧心。孟章原是半信半疑,着人将那两名兵士带来拷问,方真相大白。辗转难眠了一夜,又将林启旧部提来审问,知确是仲堃仪暗中买通了几人,教他们向林启献计通风报信,这方引来了北狄骑兵一举攻入紫荆关。旁的又与艮墨池旁敲侧击了一番,艮墨池不明其意,便知无不言,哪知往来几句之间,已是教仲堃仪坐实了罪名。

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这尚且是知道的,那隐于暗处的也不知有多少。

一语成谶,当真是被苏严言中了。从未对谁情根深种,方解了滋味,眼里便容不得沙,听他口口声声说情深义重,可如今又能信上几分?怕的便是穷途末路时相濡以沫,一朝得势便兔死狗烹。

这般惴惴不安,暗自猜忌,倒不如留着体面,断了这念想,先提了那一年之约。只未料到,仲堃仪竟赫然而怒,非要那般折辱他。

想到此处,心下又生出酸涩来,眼前反反复复都是那朵梅花,乌黑的一朵落于雪里,下一瞬却又横于二人之间。

仲堃仪见孟章垂着眼帘兀自发怔,便愈加忐忑起来,赶紧将袖里的物件都掏出来,一并交到他手中。

孟章被塞了这几样便是一愣,摊开手瞧了,先是一枚可调兵遣将的虎符,并一封永世修好的草拟国书。

孟章展开卷轴细细看了,便听仲堃仪低声道:“我许你再无任何欺瞒,愿与天枢永世交好,与你同享承平盛世,只求你莫再提辞别之事。你也知,自皇兄谋逆后,父皇草木皆兵,我终日谨小慎微,临深履薄,不曾向谁吐露心事。哪知竟遇了你,情有独钟,盼长相思守,却又一时间改不了揣摩人心的顽疾。怕你知我这般不择手段,便看轻了去。”

孟章抬起头,便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轻轻摩挲着掌心伤痕道:“可事到如今,你终是都知道了,我这一颗真心,你可还要得?”

孟章得了虎符,已是心头大震,再瞧了那国书,更是讶异,仲堃仪竟当真愿为他退让至此?只面上仍是疏离,挣开手,收了国书道:“且容我思量。”

说罢便转过身,走了几步,却又偷偷回头一瞥,恰见着他黯然神伤地站在漫天飞雪中,痴痴望着。失魂落魄,全无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倒像个弃子,眼中尽是落寞。

只那么心下一动,便忍不住折回来,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一片无瑕在相依的唇瓣间化开,冰雪消融,方知自己心思,终究是放不下他。

睁开眼,便对上他怔愣模样,转身欲走,却被他搂住了狠狠吻在唇上。

大喜过望,便失了分寸,直吻得彼此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方分开了,四目交接。

孟章两颊发烫,忙推开他道:“不过是绊了下,不作数!”

额头抵着额头,笑弯了眉眼:“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

待春回大地,有的是杏雨梨云,红情绿意。却都不及他一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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