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孟】式微(第四十二章)(先婚后爱)

  秦缨先前不曾见过孟章,只听闻是个来和亲的病秧子。后得知他用计铺谋助仲堃仪化险为夷、力挽狂澜,便道是不好糊弄,请了谋士将说辞圆顺了,可眼见着孟章并未疑他,便又生出轻慢来,心道再如何算无遗策,也不过是涉世未深的黄口小儿。这般病弱,怕多是仗着太子的宠幸爬上帅位方被传得神乎其神。可如今见着孟章死里逃生如神祗般骑于马上发纵指使,竟与往日里孱弱模样判若两人,不禁心下骇然,疑当初早已露了破绽,才令他有所防备,死里逃生。

随着那堃字大旗招展在寒风中,群龙无首的军队霎时间欢呼雀跃、士气大振,喜出望外的艮墨池与几员副将忙带着人马后撤,聚到重车之后重振旗鼓。训练有素地变换了阵型后,随着孟章一声令下,如犀牛般的重车纷纷展开藤牌,连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在号角声中被推着一同向着敌军挺进。

方才的混战不过是肉身相搏,谁也讨不了好。可如今有了车营的防线,任凭秦缨麾下的兵士再如何彪悍兵器再如何精良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移动的铜墙铁壁朝他们步步逼近。背后是文华殿的熊熊大火,那热度烘烤着铠甲,而跟前,重车的阴影遮蔽了视线,盔里的头巾都已湿透,咽了口唾沫,想拿稳兵器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忽的,重车车盖接连掀开,露出森森的碗口粗的炮口,秦缨麾下兵士也未考虑射程,先都吓破了胆,当即便有弃甲丢盔的。阵型已乱,军心难收,那些个抱头鼠窜的被架起的一窝蜂扫射得四散而逃,任凭秦缨连下三道军令都无人听从。

秦缨知道孟章早已铁弹用尽,那些个大炮不过是虚张声势,可眼见着手下无人听从调遣,立时溃不成军,只得带着千名骑兵突围往东华门狂奔。车营与步兵毕竟追不上骑兵,便着力收拾那些个残兵败将。秦缨回首时,恰见着孟章淡淡望来的一眼,心下一凉,扬鞭一抽跑在了前头。这一番损兵折将,已是大势已去,他只求保命,可孟章那眼神,却仿若他已是个死物。

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到了东华门外,却猛地拉扯缰绳刹住了。打头阵的一溜马儿打着响鼻,不耐烦地刨着地面,见着狼狈逃至跟前的秦缨军队方抖擞了精神抬起头来,而高鼻深目的千名北狄骑兵早便挥着马刀跃跃欲试。为首的骑在枣红马上的仲堃仪脸上的血污好似蛮族征战前在脸上画下的图腾,衬着一双嗜血的眼,仿若头狼。也只有这样的魄力,方能指挥得了那些个生猛彪悍只敬强者的胡人。此番出征他们不过是因着首领之命,当时见着文华殿塌陷,仲堃仪生死未卜,便都观望起来,不服他人调遣,直到如有天助的仲堃仪带着一身戾气杀将回来,方都心悦诚服地奉命唯谨,趁着孟章排兵布阵,迅速聚集到东华门守株待兔。

秦缨本想着能保住性命卷土重来,哪知仍旧是在劫难逃,心下发狠,怒吼一声便带着兵士与北狄骑兵战在一处。

此时弓箭、弹药都已耗尽,双方人马旗鼓相当,便就肉薄骨并。

秦缨的骑兵用长枪突刺,然而碍于另一手还要控制缰绳,发力受限。北狄骑兵骑术极佳又臂力惊人,一旦躲开长枪近身交手,那长柄眉尖刀劈砍的力道便势不可挡,更何况有些还直接将无了弹药的三眼铳当冷兵器抡,被砸重一下便非同小可。

不多时,秦缨的军队便被打得节节败退,忽又听得身后传来隆隆声,竟是孟章、艮墨池以及前来会和的许胄兵分三路包抄而来,能如此倾巢而出,可见他那些个余部已被歼灭。见自己的苦心经营的一切皆付之一炬,知是穷途末路的秦缨扬天长啸后猛地打马冲向了阵中的仲堃仪。

仲堃仪正奋勇杀敌,远远见着一骑扬尘而来,直取面门,赶紧抬三眼铳用枪筒挡了,策马拉开段距离,抽出得胜钩上挂着的长柄眉尖刀与秦缨战在一处。

仲堃仪自昨夜起便未进过食未合过眼,身体已是精疲力竭可却又燃着气冲霄汉的昂扬,秦缨毕竟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幼习武,臂力惊人,兵器碰撞间,虎口被震得发麻,勒缰绳的手心也磨出了血,但论气力,仲堃仪未必能与之抗衡,可仲堃仪毕竟久经沙场,秦缨一时间找不到他身上破绽,近身几番都讨不得好。情急之下,余光一撇,当即夺了根长枪反身横扫,将斜后方正指挥车营的孟章撩下来。孟章毫无防备,只听“通”的一声,腰间一麻,天旋地转间就往下坠。手中的令旗率先落地断在眼前,紧接着背部狠狠砸在地上,几乎失去知觉。

心中却是清明,怪自己大意,这混战之际,战马胡乱踩踏,被伤及便是五脏俱裂,他必须起来,可此时疼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无法动弹,直到马蹄声如同雷鸣震动着地面踏过来,阴影遮住了光亮,下意识地合了眼,却被一只手拽着胳膊提起来,耳畔一声“晏明”,心下大喜,想抓着那只手借力起身,却正见着锋利的枪头穿透了他的肩胛。

鲜血喷溅而出,在刺眼的光亮中划过一道道触目惊醒,染红了孟章的双眼。

仲堃仪闷哼一声,忍着痛仍旧想去拉孟章起来,孟章却忽地甩开他的手,冒着被踩踏的危险就势一滚,抽出腰间匕首就扎在秦缨的马后腿上。那马嘶鸣一声,狠狠将孟章踹出去,孟章腰腹剧痛,滚了两圈停下来,抬头一瞧,正见着同样被受惊的马甩下来的秦缨就落在不远处,也是摔得懵了,恰在此时,负伤的仲堃仪打马而来,一刀砍下去。

秦缨浑身抽搐着,嘴角泛着血沫,死死盯着仲堃仪,想说话却说不出,只听着喉咙嘶嘶作响。

仲堃仪又是一刀,终是结束了这一场鏖战。

孟章吐掉嘴里的血沫,躺在那儿望着仲堃仪下马朝他奔来。周身火辣辣的疼痛仿佛骨头都散了架,可心却在周遭敲打兵器爆发出的振聋发聩的欢呼声中,渐渐归于平静。

不负此生,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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